汐瑶_yaoyao

拖延症晚期

【棋昱】和鲨鱼接吻(上)

【棋昱】和鲨鱼🦈接吻

*伪 先婚后爱  男男可婚设定 

*关键词:漫长的陪伴与告白? 远程恋爱?(大概是走温暖路线的吧 HE!!

*私设 大佬7 × 不温不火小作家蔡 7比蔡蔡大3岁 

*文中除了地名是真实的 其余一切都是编的   

*ooc预警 故事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



本章会有团子7和团子蔡出场 


【序】

人就活这一辈子,总要做些与众不同的事啊。

比如,试着吻一吻那只看似凶猛的鲨鱼。

 

【1】

厚重的钢印烙在大红底的双人照上,淡粉色的底纹压上了几道纹路。一半印子压在了底板上,另一边落在合照上。真是巧,那印子就像一道界线,将穿着同款白衬衫的两人从中间切开来。

蔡程昱看着证件照上佯装笑得开心的自己,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龚子棋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了句,“没事,就是觉着自己笑得有点傻。”

龚子棋也笑笑,没说什么。

蔡程昱怎会如实相告,心里默默感叹着,果真是强凑来的缘分,就算该做的都做的毫无破绽,一切细枝末节都会随时提醒你不过逢场作戏。

工作人员将两个小红本逐个合起来,一左一右递给蔡程昱和龚子棋,“恭喜,新婚快乐。”

蔡程昱将结婚证放在手里左右摩挲,走出民政局的大门,见龚子棋将结婚证往衣兜里随意一塞,很自然的问他去哪里吃午饭。熟稔的样子像极了一对一起生活多年的夫妻。

“饭就不吃了吧,你下午不是还要排练么?”

“上部剧都演完快一星期了,目前还没有新剧要排。”龚子棋给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就算是要排练,午饭也不能不吃啊,饿着肚子怎么排?”

蔡程昱想了想,说的倒也有理。他不是不饿,只是不想让从早上持续到现在一直挥之不去的尴尬继续在彼此间蔓延的更猛烈。

“你想吃啥?”蔡程昱打开一瓶矿泉水,吨吨吨的往下灌。上海的五月已经热得发慌,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用水压一压他肚子即将发出的抗议,“听你的,其实我也不是很饿。”

“你慢点喝......小心胃疼。”

“咕”的一声,蔡程昱的肚子还是不争气的叫了出来。龚子棋摇摇头没多问,一脚油门将车开到了汾阳路,他曾经读书的地方。

寸土寸金的小天地停车是个老大难,也就是龚子棋不吝这点停车费,愿意把车在周边商圈停好了,在附近一待一下午。

他带着蔡程昱七拐八拐走进一幢有些年纪的小洋房,熟门熟路的踏着一踩就会发出“吱呀吱呀”声的老木楼梯上了二层,挑了景致最好的一处窗边的座位坐下。

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端着一个小玻璃壶从屋里走出来,放到桌上,问龚子棋:“还是从前的那些?”

“嗯。”龚子棋想了想,看着玻璃壶下面的香氛小蜡烛燃起来叫住她,“再加一份油爆虾,两碗小汤圆吧。”

蔡程昱见妇人转身离开,视线才从窗外一排排梧桐树间移回来。

“谢谢。”

“为什么说谢谢。”龚子棋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谢的,“婚都结了还这么客套干什么。”

蔡程昱有一瞬失落,心里嘲弄着自己还是过于自作多情了,或许今天龚子棋开心就想吃虾了呢,他又不是龚子棋名副其实的爱人,龚子棋何必顾及他的喜好。何况这婚为什么结自己心里没数么?他摆弄着玻璃壶,试图将水果茶分倒在两个小玻璃杯里。

“蔡蔡,你等等,其实可以等水再热一些果香味出来了再尝的,那样味道会浓一点。”

“啊?是么?”

蔡程昱乖乖收回自己的手,这婚结的确实尴尬。自己就像是一块长了脚的鱼饵,主动跑进鲨鱼嘴里,在他锋利的牙齿上细细碾磨,总有一天他得把自己折腾的遍体鳞伤。

又过了会儿,龚子棋将茶色渐浓的果茶倒进另一个杯子,推到蔡程昱面前,茶色尚浅的捧在自己手里。

蔡程昱与龚子棋的所有回忆都能融在这一小杯浓茶里。

他,蔡程昱,是个丝毫不起眼的小作家,出过几本书,怎奈每本都平平无奇,不温不火,可巧就有这人傻钱多的金主爸爸乐意给他注资出版。这人傻钱多(bushi)乐善好施的金主爸爸就是龚子棋,他也不知道龚子棋看上他什么了,每次策划一吐槽他的书过于平淡,没有爆点,就连腰封的名人推荐都没人愿意给编的时候龚子棋就会出来反驳,我觉得文字贵在真实,不是华丽,生活大多都是平淡如水,哪来那么多轰轰烈烈。策划没办法,总而言之,钱到了就得了,管他平平淡淡还是轰轰烈烈呢。

顺道说一句,龚子棋是个出门追梦闯江湖的反面教材。家里让他从商,却一去不回头的走上了艺术这条不归路,凭一己之力考入上音,一只脚挨上了音乐剧的门边儿。可这行真的市场太惨淡,能维持喜好却不能营生。在被家里切断财路,冻结若干张信用卡后,少爷妥协了,回家,继承家产!不过龚爸爸也不是个老古板,父子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想唱音乐剧就唱,但是家里的产业也得端稳了不准丢。

龚子棋一直很欣赏蔡程昱的文字,久而久之两人也熟了。有一天龚子棋约他出来吃饭,支支吾吾的问他愿不愿意和他结婚。蔡程昱听了小脸刷得一下白了,什么跟什么啊就结婚,太突然了。龚子棋也不瞒他,说自己就是怕被家里管的太多,哪天再强行塞个对象给他,那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他也坦诚,直言就领个证就好,过界的事不会逼他,给他百分百自由。以后蔡程昱要是找着意中人了俩人就离。

毕竟“终身大事”,蔡程昱说考虑一下,龚子棋说慢慢考虑不着急。一来二去蔡程昱觉得龚子棋帮他投资出版了好几本书了,钱哗啦哗啦的打水漂,自己也没什么能帮他的。结婚,那就结吧。

蔡程昱喝下一杯浓浓的水果茶,视线又飘向窗外的梧桐树。这档事往好听说叫“合约情人”,不好听的就叫“包......”

总归什么好听不好听,到最后不都是一厢情愿,惨淡收场么。

他的小心思没被阴霾笼罩太久,一盘盘端上桌的美味佳肴将他从低谷一点点拽回来。

那天的蔡程昱瞧着外面的梧桐树瞧了许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收回来的眼神一直不自觉地往外飞。

油爆虾外酥里嫩,虾壳过了油咬着脆脆的,虾肉也是鲜得很;红烧肉肥而不腻,整齐的码在生菜叶上,焦糖色的外皮配上嫩青的生菜叶,光是瞧着就很有食欲了,用来配米饭吃最好。哦对,还有那碗菜心豆腐,菜心的火候刚刚好,就是那种青菜过了一遍油泛出的最自然的青绿,没有因为火候不够而青涩,也没有因为过火变得乌青,豆腐被制成了豆花,切成整齐的小方块,连同菜心一起被芡汁包裹着,切碎的鲜虾仁红彤彤的,漂浮在青白之间。

“蔡蔡。”蔡程昱坐在龚子棋身边发愣很久了,手里空空的矿泉水瓶的盖子被他转来转去,拧紧又松开。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红绿灯,龚子棋停下车,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了?刚才没吃好,还是饭菜不合口味?”

“都没有,我在看街边的梧桐树呢。”

“哦,是吗。”

龚子棋重新启动车子,声音弱下去仿佛有点敷衍。可他又不得不敷衍。梧桐树只有老城区会有,不算刚才停下的红绿灯,他们已经至少开过三条街了。

蔡程昱已经不关心眼前掠过的都是些什么了,他记起最后端上来的小汤圆,龚子棋把白瓷小碗推到他跟前。龚子棋见惯了各种大场面,鲜少紧张,今天却难得在开口后停顿又重新组织语言,如此反复,最后来了句,今天领了证,吃完汤圆,就算甜甜蜜蜜,团团圆圆了。

甜甜蜜蜜、团团圆圆,蔡程昱的脑子里整整一下午都在无限循环这八个字,晚上随意吃了些东西说自己有些不舒服便回了房间。他房间里有个开阔的落地窗,能望到花园里所有风景,仅仅站在玻璃前便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他轻轻抚摸着玻璃,指尖冰冰凉凉,无奈脑中停不下来的八个字把他逼到尽头,不得不转过身子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玻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床上,孤零零的一个毛绒小玩偶躺在他枕头旁边。他对着它,喃喃道:“甜甜蜜蜜,团团圆圆。或许我更希望‘团圆’是‘圆满’。”

蔡程昱心里暗嘲自己不愧是写书的,“共情”能力极佳,只凭八个字便将脑洞拓展成一个巨坑。他走到床前把小玩偶抱起来,揉了揉它的头,叹息着:“圆满又能怎样呢?我应该不会真的爱上他的。”

蔡程昱游离在外的思绪被两声很轻很轻的敲门声拽回来。门外的龚子棋刚洗完澡,裹着浴袍,头发散着洗发水的余香一绺绺的错综的被水粘着,一滴水珠顺着头发滴下来。

他手里端着被温水,看见蔡程昱还没换睡衣疑惑道:“还没睡?”

“我有些事情,过会儿就睡。”

屋里漆黑一片,龚子棋随手按下顶灯的开关,“今天也累了,我看你不太舒服,喝点热水早点休息吧。”

龚子棋把手里的玻璃杯递给蔡程昱才注意到他手里抱着个小鲨鱼。

“你居然还喜欢毛绒玩具?”

这习惯真的有意思,像个没长大小朋友。

“也算不上喜欢,以前一个朋友送的,一直陪着我直到现在。”

龚子棋扫视了一圈,确实找不出来第二个毛绒玩具了,蔡程昱手里这只看得出来已经很旧了,小鲨鱼露着锋利的牙齿笑得却可爱,前额的位置好像因为有了破洞给补上一个长条的类似创可贴的补丁。

龚子棋挑挑眉毛,“还真的挺有年头了,我记得我小时候好多小孩都抱着这样的小鲨鱼。”

“它有名字的,它不叫小鲨鱼。”蔡程昱把玻璃杯放到桌上,双手反抓着鲨鱼鳍,“它叫shark7,叫它小7也可以。”

“那这么说还有小6,小5咯?”

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蔡程昱没想到龚子棋这么大人了,这样幼稚的问题居然还问的出来。

“小7不乖,总是乱跑,它找不到家人了,于是我收留了他。”

看着蔡程昱一脸骄傲的样子,龚子棋觉得他可爱炸了。或许蔡程昱反映出的就是一个小作家的真实想法,喜欢毛绒绒的小可爱,喜欢给他们取名字,视他们为家人,永远腾出一块小天地保留着成人世界中最后一点童真。

龚子棋觉得他整个人画风都不对了,简直是用最温柔的语气向蔡程昱说了句,“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2】

第二天一早,蔡程昱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日上三竿。多余的阳光从厚实的窗帘下钻进来,提醒他赶紧起床,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小蔡同学想起这几天事多,加上刚搬来,没时间去超市,所以早餐恐怕是没着落了。他胡噜了一把睡得凌乱的头发,往客厅走,路过龚子棋的卧室还开着门,他那屋的露台没有封,而且龚子棋习惯把露台的门敞着,外面的风能自然的吹进来。

或许他更喜欢那种空气流动,栖身在风里的感觉吧。小蔡同学这样想。

餐桌上的早饭阻挡了蔡程昱打开冰箱满目目的发呆的举动,一碗紫米粥,几个小笼包摆在桌上,看着还让人蛮有食欲的。

盘子的旁边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蔡程昱收”。

蔡程昱睁大了眼睛,睡意被这封信一扫而光,将窄的那边折了一折,小心的撕下来。显然,这封信的诱惑力要比龚子棋留给他的早饭大太多了。

对方是个讲究人,写信用信纸、用钢笔,

不仅书写大气工整,就连格式行文都严谨得很。

“好久不见,小白菜,你还好吗?抱歉,我最近事情有点多,所以没能及时回信,作为小秘书是我的失职。”

是啊,好久不见了。

 

20年前,北京。

蔡程昱是个很奇怪的小朋友,和他在一起玩的小孩都这么说。偏偏蔡程昱从来不觉得自己奇怪。

后来他想想,确实是,一般奇怪的人都不会觉得自己奇怪吧。

一开始,顶着西瓜头的小孩并不排斥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起玩,他很喜欢和他们一起说话,甚至主动去和他们说话。

嘿,我叫蔡程昱,是小白鸽幼儿园大1班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其他小孩子开始也会回应,他们会在一起玩各种游戏,会背着爸爸妈妈从小猪存钱罐里面拿出硬币,凑在一起,到幼儿园门口的小卖部买小卡片。

渐渐的,蔡程昱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不一样了。

忽然有一天,一个小朋友问他:“蔡蔡,你爸爸呢?”

对啊,爸爸呢?蔡程昱破天荒的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好像真的挺久没见过爸爸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没有爸爸吧。”不知道是哪个小孩不合时宜的笑起来,旁边的小孩一个带着一个哄然大笑。

“我有爸爸!爸爸他就是不在家!”

“你爸爸从来没来幼儿园接过你!”

“对啊对啊!”

小孩子们随声附和,全然忘却十分钟前大家一起集资买卡时的同心协力。

“哼,我不和你们说了。”

蔡程昱有点生气,转身往家走,他今天非要问个清楚。他跑回家的时候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饭,菜刀飞快的剁着案板上的土豆丝,急促的声音并不能打扰到蔡妈妈听到儿子从电梯里跑出来,飞奔进门的响动。

“蔡蔡回来啦,先去洗手,桌上有我给你准备的蜂蜜水。”

“妈妈。”小蔡宝贝委屈极了,“为什么我好久都见不到爸爸了。”

蔡妈妈愣了一下,不自然的把手擦净,脸上的笑有点僵,不过还是蹲下来给儿子拢了拢跑乱了的头发,“宝贝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楼下的小朋友说从没见过我爸爸来幼儿园接我。”

蔡妈妈的手抖了一下,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蔡程昱的问题,似乎在躲避什么,“没关系,妈妈在就行了。妈妈会更爱你的。”

“爸爸是不要我了么?”

蔡妈妈没有继续回答他的问题,转过身继续切菜。蔡程昱第一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眼睛红红的,忍着发酸的鼻子回了自己的屋。

往后的日子里,飞速流逝的时间告诉了他问题的答案。

从那天开始,蔡程昱不再主动去找那帮小孩玩,他喜欢一个人待着,做些什么都好,只要不与他们有接触。可不懂事的孩子会来主动烦他,刚开始见蔡程昱不理他们只是随口提两句他的伤心事。慢慢的,他们就像得到了甜头一样,变本加厉,甚至开始抢蔡程昱的小零食。

某天晚上,两个小男孩抓着蔡程昱手里的乐之饼干不放,蔡程昱也不示弱,死死的揪着饼干的包装不撒手。

“你们干嘛呢?怎么还抢小孩的零食!”

陌生的声音在蔡程昱背后响起来,路灯下一个看着比他高大很多的影子渐渐盖住了他,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对面的两个小孩也被这个大高个吓了几分胆去,猛的松手,蔡程昱就着反作用力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还顾不得疼,蔡程昱就听其中大一点的孩子和刚来的陌生的孩子吵了起来,话说的越来越不好听,陌生的男孩撂下一句“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冲上前去就和他厮打在一起。

两个小孩年纪小一些的被吓没了气势,落荒而逃;大一点的不甘示弱,被追着打了好久。眼看着俩人越跑越远都跑没影了,蔡程昱想,受了人家的帮助总要说声谢谢啊,静悄悄的溜了多没礼貌,于是抱着饼干,顺路摸索过去。

他追了不远,就看有个小孩趴在路中间,扶起来一看,可不是刚才那个给他出头的大哥哥。

大哥哥借着蔡程昱的手爬起来,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哥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跑太快了,加上天黑没看路,摔了个跟头。”

“谢谢哥哥。”蔡程昱乖巧且懂事极了,“你要不要吃乐之饼干?酸奶味的哦。”

“我……”大概是天生不爱吃甜食,男孩刚想拒绝,可蔡程昱不由分说的塞了块饼干到他嘴里,“行吧...”

男孩咀嚼着饼干一边教育着小孩,“我说你也是,怎么就不知道还手,对方都上手了……”

“唉,不是,你别哭啊。”

蔡程昱哇的一下嚎啕大哭,把男孩吓傻了。他手忙脚乱的,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欺负了蔡程昱。面前的小朋友也就四五岁,而他统共也比他大不出三岁,一瞬间也慌了神,这可怎么哄啊。

“啊,好了,乖啦乖啦,不哭了。”

男孩尽量柔和的哄着他,手脚十分不协调的用手给蔡程昱擦着眼泪。

出于多天以来紧绷的神经得不到舒缓,终于被驱散恐惧的蔡程昱找到了发泄的港湾,猛的扎在对方怀里,将想说又不能说的话一次性吐露干净。

“他们说我没有爸爸...”

“他们总是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欺负我,在我背后说小话,我都听到了...”

葡萄架下,蔡程昱一边哭一边控诉着他的境遇,说的激动,被呛得咳嗽起来。男孩给他拍着后背,用衣裳擦着眼泪,根本顾不得一个小孩抱着一个小小孩手忙脚乱的场面有多滑稽。

男孩想可能是自己暂时给予了小朋友一点点安全感,给了他情绪的发泄点。虽然陌生,也许小朋友受了太多委屈,哭出来总比都闷在心里好。

夏天夜晚燥热,但小孩对这个世界的初感却冷得可怕。

“嘶...”

男孩子不得以抬起手,用手抹着伤口处。小孩的眼泪顺着胳膊滑下来,碰到了擦伤,顺着伤口往里面渗,又疼又痒。

“对不起哦。”

小孩边打着哭嗝边站起来看看他的伤,委委屈屈的向一旁的小卖部走,等他回来时臂弯里抱着一瓶矿泉水,一条白毛巾,一支小布丁冰棍。

他打开水,分别冲洗了男孩胳膊、膝盖的擦伤,白毛巾包裹着小布丁敷在男孩腿上。

“我钱不够了,只够买一条毛巾,一根冰棍。本来我想再买一个小布丁自己吃的。”

男孩被蔡程昱逗笑了。大孩子看小孩子总会觉得幼稚,而小孩子看小小孩只会觉得可爱。

他从小就不被同龄孩子待见,性格直,说话也直,又是单眼皮眉毛压的低,不笑的时候凶凶的,少有小孩爱跟他玩。

“你不怕我啊?小白菜。”

小孩子又不满足于与小小孩被混为一谈,所以总爱做一些在他们眼里很勇敢,在大人眼里很幼稚的事,譬如给小小孩起个无伤大雅却贴切得要命的外号。

在他眼里,刚哭过脸上花猫似的蔡程昱就像棵拔出来不久,水灵灵的小白菜。

“大哥哥,我为什么怕你呀?你正义勇敢还会打小怪兽。”

正义、勇敢、小怪兽,果然还是个小小孩。

“你要是和他们玩不到一起也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我可以陪你玩。”

“真的吗?”

蔡程昱暗下多天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居然邀请自己一起玩诶?

男孩没有用声音给他答案,他给他的答案是一根递到嘴边的小布丁,剥下了包装纸,被冻出的霜已化成水珠子顺着冰棍一点点往下淌,而奶油却将化未化,正是好吃的温度。

 

蔡程昱一股脑读完了信,全然未觉粥已经凉透,用最快的速度将早餐风卷残云消灭光,回到屋里就着日光开始回信。

“我的专属7号小秘书,等你的来信我真的等了太久了。”

 

【3】

蔡程昱不知什么时候也养成用钢笔书写的习惯,或许就是受了对方感染。

“小秘书”的来信中说自己读了他几个月前出版的新书《精灵岛》,听惯了人们的故事,偶然听听小精灵们的故事还挺有趣。他还说很喜欢自己的文字,说的文绉绉的“自然而不做作,真纯而不虚矫,随兴而不勉强。”

蔡程昱觉得对方过誉了,自己不过就是随意写写,适当代入角色而已。譬如有的小精灵爱吃虾,有的小精灵喜欢大海,有的小精灵喜欢星空……不过“小秘书”似乎猜到了,信的结尾问他是否考虑外出散心。

蔡程昱看看在床上睡得乖乖的小7,脸上露出笑意,提笔写到“鲨鱼小7,最近我可能不太打算出去了,一是要筹备新书,再者我的生活发生了一些改变,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还需要花一些时间去适应……”

 

蔡程昱那段日子确实花了挺长时间去适应。

白天在幼儿园里,他一如往昔的跟着老师的钢琴声唱歌,拿着胶棒、小剪刀和易拉罐按照教学做耳朵会动的小兔子。他不喜欢玩过家家,每当小朋友在一旁开小吃店、开小医院,他就从架上的筐里用插片拼会飞的机器人。

晚上回家吃好饭之后的时光是蔡程昱的高光时刻,他会把积攒了一天的精力都放出来,抱着他的小宝贝们到葡萄架下找约好陪他一起玩的大哥哥。遇见大哥哥之后,那些淘气的小孩不会再来闹他,毕竟他身边多了个当地有名的“小霸王”,谁会上门自讨没趣。

“你看,这个算盘应该这么打。”蔡程昱把算盘垫在膝头,左手扶稳了,右手哔啵哔啵的拨弄着白色的算盘珠,嘴里念念有词,像是个念魔法口诀的小魔法师:“满五去四,满十进一……”

龚子棋看着小白菜得意洋洋的打算盘珠子,虽然这招他早就会了但也不愿意伤了小朋友的心,故而装着不太会的样子陪他一起玩。

算盘毕竟不能打一个晚上。打完算盘,蔡程昱就搬出他的零食大军和他的大哥哥一起分享。龚子棋不是个爱吃零食的小朋友,况且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的饭量大些,对于蔡程昱的零食诱惑短期内还可以抵御,长时间下来便败下阵来。还是有一回在睡前刷牙时,龚子棋小朋友照镜子端详着自己的小脸蛋,发现居然比从前圆了一圈儿。

这可怎么行?小圆脸儿的自己显得一点都不酷,太对不起“小霸王”的名号。

龚子棋开始怀疑了,小朋友是不是因为晚饭不好好吃,所以囤了一堆零食每天晚上和他一块儿开小灶。

“小白菜,你每天晚上在幼儿园是不是不好好吃饭?我妈妈说不好好吃饭的小朋友不长个的。”

“我当然有好好吃饭,我只是喜欢把好吃的都给你吃。”蔡程昱倔强的说,他看了看身边高出许多的大哥哥,再看看迷你可爱的自己,语气弱下来,“我要是不给你零食,万一有一天你也不想陪我玩了怎么办?”

龚子棋忽然软下来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原来小朋友把一天中最宝贵的时光都留给了自己,还有他最宝贝的小饼干、小薯片,为的就是他能多陪自己拨一拨算盘、聊聊天、在大槐树旁边玩一玩捉迷藏。

虽然美好,小白菜却随时患得患失这段日子会一去不返,当美好流失殆尽,又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四时流转,春天重归大地。这天晚上龚子棋抱来了一个小玩偶,坐在葡萄架下等着小白菜找他玩。自从“零食事件”之后,龚子棋总会早些过来,譬如他们约好每周一三五晚上七点半见面,他七点一刻就会到。因为有一次他有事晚到了一会儿,看见小白菜孤零零的坐在台阶上,脑袋枕着交叠的胳膊,用饼干屑喂着成群结队在搬家的蚂蚁,脚下漫无目的地踢着小石头子,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

“哇!鲨鱼!”蔡程昱看见大哥哥臂弯里的鲨鱼惊喜的很,还故作凶猛的“嗷呜”一声,想想不太对,“鲨鱼好像不是这么叫的,嗯,鲨鱼好像不会叫。”

蔡程昱摸了摸小鲨鱼头上竖着的呆毛:“好可爱,他是你的精灵守护神嘛?”

“精灵守护神?”龚子棋一下没反应过来,“不,这是送给你的。或者照你的话说他从今天就是你的小精灵了。”

“哇!好酷哦!”蔡程昱用手指点点鲨鱼亮白的小尖牙,“有了它我一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小白菜,你会写字吗?”

“我会啊,我已经上小学了呢。”

“我前两天认识了一位鲨鱼先生,这只小鲨鱼就是他托我转送给你的。他是个很聪明的老爷爷,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可以给他写信,他会帮你解决的。”

蔡程昱对这位奇怪的鲨鱼先生持怀疑态度,“那我应该把信寄到哪里呢?”

“你把信给我,我来转交就可以,记得收信人写上‘鲨鱼先生’。”

小朋友的脸上满是问号,“他真的能收到?”

龚子棋自信的拍着胸脯,“相信我,他很神的,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

 

抱着小鲨鱼回家的晚上,蔡程昱给鲨鱼先生写了第一封信。

他刚学会写字不久,稚嫩的字在空白的纸张上歪歪扭扭,大得出奇。

“敬爱的鲨鱼先生,你好。我叫蔡程昱,是一位大哥哥向我介绍你的。”

……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龚子棋坐在葡萄架下等小白菜,见他跑来,扬一扬手里的牛皮纸信封,“小白菜!你看,鲨鱼先生给你回信了。”

他故意站的老高,抬起手来,成心让小孩够不到。

蔡程昱蹦蹦跳跳的使劲够着龚子棋手里的信封,他个子小,就算是跳起来也够不着信封的边角,故而一边够着一边充分发挥着人类幼崽与生俱来的天赋:“大哥哥,你快把信给我呀!我拿薯片和你换好不好嘛?”

“好好好,信给你,你自己拆来看。”龚子棋将薯片的包装袋撕开个口子,取出一片薯片先递给蔡程昱。他坏心的假装探过身子想去偷看小朋友的信,“鲨鱼先生都和你说什么了,快让我看看。”

“不给看!这是鲨鱼先生给我的。”小白菜一把推开他,“你去吃薯片好啦。”

 

 

蔡程昱升到二年级那天收到了龚子棋捎来的最后一封信。

蔡程昱经常给这位鲨鱼先生写信,所写的不过就是身边的一些零碎的小事,关于学校、关于身边人、关于他自己。鲨鱼先生给他回复的速度不算快,大概半个多月一封,多数情况下都是龚子棋带来给他的。蔡程昱觉得这位神秘的鲨鱼先生仿佛能看懂他的心事,每次自己陷入困境,总能一把将他拽出来,敞开他的心扉。

“小白菜,我要搬家啦。”龚子棋比之前又高了一点,虽然蔡程昱也在不断长高,可还是矮他一头,“以后,不能再和你一起玩了。”

“你的信我可能不会在帮你转交了。不过我想你可以试着给鲨鱼先生寄过去。”龚子棋从衣兜里翻出来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邮编和地址,“这是他的地址,收件人还是写鲨鱼先生就好,不过放进邮筒之前一定记得贴上邮票。”

“小白菜,你怎么不说话。”

龚子棋低头看着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的小孩拼命的咬着嘴唇,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他蹲下来,想办法让他看到自己。

“大哥哥,你是不喜欢吃我的小饼干和小蛋糕了么?”

小孩这样问让龚子棋更茫然了,“没有啊。小白菜,我没有不喜欢你的小零食,我只是要去外地上学,不能住在这里了。我也没有不想和你一起玩……”

“那就没事啦。”蔡程昱打断龚子棋的话,情绪忽然高涨起来,“你还喜欢我的小零食就好。”

“如果心里不舒服记得给鲨鱼先生写信。”

“平时不要吃太多小零食,多吃饭才能长高高。”

“要是...要是想我了,就和小鲨鱼说说话。它是精灵守护神,会把你的话告诉我的。”

“我都记住啦,大哥哥,我们再见。”

龚子棋看着小白菜笑着和他告了别沿着之前的那条路走到尽头,右拐进了单元楼。

他瞬间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他以为小白菜会哭,会和他闹不让他走,可小白菜却异常的冷静,不哭不闹,善解人意到没有人能拒绝这个听话乖巧的小孩。对于小白菜来说,一个交心的朋友太珍贵了,珍贵到可以把自己最宝贵的小零食倾囊相送。

龚子棋觉得他认识的小白菜像个大孩子,甚至心理年龄可以和自己比肩。承受得太多,让他在作出哭闹的本能反应之前会细致敏感的思考,再用超龄的理性去压抑本能情感的迸发。

蔡程昱离开之前又去小卖部买了一支小布丁冰棍塞给他的大哥哥。龚子棋把冰棍拿在手里,直到蔡程昱的身影消失在路灯下也没有拿起来尝一口冰棍甜甜的奶油味。

小小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单薄落寞。

小布丁渐渐融化了,奶油滴答滴答划下来,滴在地面上。

 

 

蔡程昱把信写好,洋洋洒洒的在结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照例在信封上写上“Mr. Shark”,封好信封塞进邮筒。

这些年他看见床上的小7总会回忆起帮他打“小怪兽”,经常陪他一起玩,分享零食帮他送信的大哥哥。起初年纪小,他真的还以为作为“精灵守护神”的小7会帮他给大哥哥捎话,后来长大了,懂事了,明白这些不过都是人类对世界的美好幻想而已,就像童话,因为心愿未尝、因为心有所想、因为心怀期待。

其实他也早就懂了,一切的一切都会离开,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人这一世总要学着说再见的,就像从深秋的最后一枚叶子吻别枯萎的枝丫开始,从冬日里湖面最后一块残冰消融在春水的怀抱中开始,从熟悉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中渐渐远去,再也没出现过开始。


【TBC】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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